眼泪的温度 - 『落寞心语』 - 东方娱乐论坛

　　每次我看时间，都会习惯地换算成你那里的时间。　　我们，相差了两个小时。　　只是，横亘在我们之间的，又何止是这两个小时，又何止是万水千山？　　她在电脑上打下这几句话，突然，笑了。　　无处投递，不过是无处投递。

　　周不在家时她上网，寂寞和虚无得以挥发。陌生人问名字问电话恍若狂轰烂炸，心很快可以麻木疲惫忘却所有痛楚。　　伊的出现是一湾清澈的泉，悄然无息，却流到心里面。　　眼泪，他叫她的名字，还记得上次流泪的温度么？　　忘了。过了很久，应该是温暖。　　那么是幸福的眼泪。　　应该是。是在樱花下，粉红的花瓣飘落如雨。是我见过的最浪漫的樱花雨，唯一一次。　　真想看看。我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，满眼的绿。　　好遥远。　　距离不是问题。也许有一天你可以来，想看你幸福得流泪的样子。　　门铃响，她匆忙下线。周回来，照例是浑身酒气，只身边多了个浓妆艳抹的女人。　　她安静地退到一边，看周拉了那女人进房。　　摸摸眼角，干燥得没有一滴泪。她笑了。伊，眼泪是很奢侈的东西。　　那女人很快离去。周唤她过去，她顺从。周捏住她瘦小的下巴，把一口酒气喷到她脸上：你，会不会心痛？　　她不答，睁大了眼望着面前这个男人，只觉陌生。　　你回答我！你怎么没有反应？你是木头？周咆哮的声音在房间上空旋转。　　她却突然笑了。周不过是个迫切的需要被证明的孩子，只是总搞错了相爱的方式。　　我讨厌你的笑。周的巴掌煽了过来。　　竟不觉得痛。她想自己也许是真的已经麻木。像和周的爱情，一步步走下来，从完满走到荒芜，终于失却温度。

　　第二天一个人上街看到一条眼泪状的紫水晶挂坠，毫不犹豫地买下。刷的是周的卡。事实上她除了周便一无所有。十八岁时放弃学业放弃家庭固执地跟周走。妈说周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，爸说你走了就别再回来，当我们没生过这个女儿。她终于流着泪逃离，投奔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。终此一生她都记得那日风中飘落的漫天樱花，温柔地落在发上，衣间。滚烫的眼泪滑落，她抱着周，她说我永不后悔。　　真的可以永不后悔么？后来她不断用回忆原谅，后来她不再去想。也许只是无路可退。　　营业员帮她戴上坠子时轻声告诉她：紫水晶可以守护爱情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茫然。皮肤因为缺少滋润已经起了碎屑，爱情在哪里？

　　那个夜晚又遇见伊。看着他的头像亮起她竟莫名欣喜。　　伊，我今天买到眼泪了，一条水晶挂坠。　　一定很美。只是为何要挂一滴眼泪在身上？太伤感。　　想要留住眼泪的温度。如果爱情能保持恒温，有多好。　　但是不能。眼泪都不能，何况爱情。周喝醉回来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浸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，他要她求饶。她咬着唇不发一言。五年来周没有长大过。她告诉自己周只是个孩子，不甘于冷却的爱情而暴跳如雷。但爱，总会日趋平淡，如何保持新鲜？　　只有和伊的聊天永不厌烦。她告诉伊总有一天要去草原看那马儿奔跑。　　你会喜欢这里。伊说，天大地大，眼泪会有容身的地方。　　她抚摸颈间的眼泪，水晶在肌肤润衬下变得温暖。伊下线后她忍不住发一句：谢谢你！有你在便觉得温暖。　　她是小心翼翼的。太长久的时间，灵魂在这里悄然诉说。

　　在一个暴风雨后的夜晚她听到伊的声音，在语聊。很纯净很阳光的声音，在寂静的夜里慢慢绽放。伊唱了那首《但愿人长久》。然后伊对她说：I sing it for you.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，眼睛湿润。但愿人长久，而人，远在天涯。距离真的不是问题么？　　伊要听她说话，于是她说了，也唱了。伊说你的声音很好听，单纯温柔，你一定是幸福的孩子。　　她安静地笑，看着滴到白裙上的血迹。一滴滴的鲜红，灿烂如花。周出手很重，说话撕裂了嘴角的伤口。伊不会知道这些。周不在的夜很安静，她喜欢的安静。灵魂可以自由飞翔，忘却肉体的痛楚。　　　　之后他们偶尔打电话聊天。每次是她打给他。伊不知她的电话号码。她慌称和父母同住不方便接电话，伊竟也深信不疑。　　周不在时他们从深夜聊到清晨，看天色慢慢变亮。　　看，新的一天又已开始，崭新的一天。伊问，看过日出么？　　不曾。她轻叹：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，高楼大厦，第一缕阳光射入窗内便已近正午。　　草原上的日出最美。宽广的黑暗中，一道灿烂的金光从地平线处浮起，慢慢地，直至完全跳出。周围的景物由模糊变清晰，一片的绿都镶了金边。由黑暗到光明，看日出是会教人燃起无尽希望的。　　伊在网上发过照片给她，是无边无际的草原，朝阳在地平线处刚刚升起。伊的脸模糊不清，但阳光无处不在，伊瘦高的身形被阳光映衬得分外明显。是很美丽的画面。　　清晨她在伊的娓娓诉说中沉睡，梦中见到太阳升起，她站在草原上朝着那片光亮雀跃地飞奔过去……

　　月底寄来话费单时周发现蹊跷。周指着长话费里的一大笔数字质问：你这是打给谁的？我知道你没有朋友。你打回家了？　　她沉默，周暴跳的样子像个小丑。她知道自己终于是不爱。回忆中的美好已在不自觉中消耗殆尽。　　周勒住她的脖子，他说你要走了是不是？我不准你离开！你曾说过永不后悔。你要走我会杀了你，我真的会！　　那一刻她无法呼吸。她知道周真的做的到。周眼中疯狂的灼热如此陌生。她想她是要死了。但不害怕。她只是想摆脱周，哪怕是死。　　周终于松开了手。她滑落在地上无力地干咳。周怔怔地看她：我，我不是故意。我只是，不要你离开我。　　让我一个人静一下。她张口，声音嘶哑。　　周木木地，低着头走出房门。　　周，我要走了。我不该说永不，我已经后悔。她看着周的背影在心底默默地说。

　　筹备出行又用了十天。她没有钱，又不愿拿周的钱。在中介公司找到一份糖果促销的工作，朝九晚五，站在超市门口顶着太阳分发糖果。她对每一个陌生的孩子微笑，笑容真实无比。疲惫，却快乐。　　周在这十天中变得沉默，不再打她。但房间里的空气沉闷异常。她知道这样的低气压，稍有触动便会爆发。　　十天后她拿到了这辈子赚到的第一笔工资，五百元。她的计划是先回家看看爸妈，然后赚够了钱马上去草原，看伊，看草原上的太阳。　　临行前打了电话给伊，她说我决定去看你，赚够了钱就去。　　她听见电话那头伊的欢呼声。我等你，他说，我要带你去看日出，我要让你永远都只流幸福的眼泪。　　眼泪，他郑重承诺，我会让你幸福。　　不会很久，伊。她笑着挂上电话。　　她脱下周送的所有饰物，甚至戒指。唯一要带走的不过是那滴眼泪，紫色的守护爱情的眼泪。伊承诺给她幸福。　　她换上十八岁离开家时的白棉布长裙。已微微泛黄，却有纯净的美丽。　　她转头环顾这个居住五年的“家”。回忆的快乐和悲伤，都留在这里了。明天，会是全新的一天。　　她终于下定决心，扭开门。

　　！　　开了门，迎面却看见周。　　周喃喃地步步逼近：你还是要走？这些天我已经收敛，希望你留下来，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？我刚才是说要出去喝酒你没料到我这么快回来是不是？五年了我怎会不了解你？我只想试你是否真要走。我说过我爱你不会放过你。我不会杀你怎舍得杀你？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哪怕你恨我。你要安静我给你安静只不许你离开这里半步。　　她挣脱着要出门却被他大力一推，撞破了玻璃茶几瘫倒在地。他迅速转身甩上门。她听到钥匙在门外反锁的声音。　　她想要坐起却觉无力。回身看时才知撞倒时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腿。不觉痛但血流如注。是动脉么为何止不住？那样可怕地染红了双手染红了一大幅白裙。　　伊，我不要死。她挣扎着爬向电话。只有几步，几步之遥。　　伊说日出的太阳是纯粹的红，艳丽如血。　　伊说你会喜欢这里，我教你骑马，在这无边无际的绿野上奔驰。　　伊说我等你，我会给你幸福，我要让你永远都只流幸福的眼泪。　　她挣扎，似乎握住话筒便是握住幸福。一定会有幸福，只要不死。　　但是太遥远。身体抽空般疲惫。想要躺下来，想要睡一下，就一下。　　脑中闪过爸妈的悲伤面容，还有伊的，模糊的脸。她的手终于无力垂落。　　伊，对不起，我不是有意失约，我只是握不住幸福。她的泪无声滑落，冰冷的，湿润的。紫水晶守护不住爱情，我们已没有永远。　　是长久的沉默后的第一次泪，只不再温暖。　　她曾那样接近幸福，但终于轻轻闭上眼睛。　　她还来不及告诉他，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，叫温晴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03.2.2 2:37

主题：眼泪的温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