注：笳：胡笳，北方民族的一种乐器，类似笛子。
这只是一个故事，纯属虚构。
剑花烟雨，水乡小榭，正是一日之中江南最好的晨光。但小楼上的人在呕吐，从起床开始，不停地呕吐。
是双十年华的女孩子，容颜娇好，平日的冷艳自有几分高贵之处。这样的女子，本该生于官宦之家，身边有数十婢女仆役驱使。再不济，沦落小家碧玉，也该有一姆妈服侍。但她现在已吐了大半个时辰，一个人。
隔了半晌小二才拍门进来：请问客官需要什么？
酒，拿酒来。她甚至没有抬头。
小二怔了怔，终于没说什么，转身奔下楼去。
这是江南一个普通小镇，正值春光，桃红柳绿。从她床头的窗子望去便是一片波光潋滟。但她不曾注意半分。这些日来她唯一做的就是喝酒，喝酒，直至醉倒，又过一日。
她原本是最爱洁净的人，一身黑衣稍染尘埃绝不穿第二日。但如今黑衣已变灰色，何况，她在自己房间里呕吐。这些都是她原本不会做的，如今都做了。但她不觉有什么不好。酒精的麻醉让她觉得舒适，心中空无一物的舒适。只是呕吐时的清醒让她疼痛。思想本就是痛苦的根源，不是吗？
笳，你快乐吗？他问。
她的手抚上他的脸，颤抖着。他有很浓密的眉，鼻子坚挺，还有，还有很清澈的眼睛。他是典型的北方男子，他很高，她需要仰着头看他……
她觉得难以忍受，像是心裂了一个洞，迫切需要什么来填补。所幸酒菜已经送来。她仰起头猛灌了一口。
她的酒量实在是不好，是很不好。很快便倒在桌上昏昏睡去。
朦胧间听到笳声，无比苍凉。她在黑暗中追随而去。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，让人焦灼不安，但笳声清凉，指引着方向。最后终见一白衣男子，背身而立。尹耀，她叫他的名字。他转身。她看到他的脸，都是血，满脸是血。
她惊醒，一身冷汗，发觉不过是南柯一梦。但耳边真有笳声，层层穿透，自不远处传来。她突然一跃而起，自窗口跳下。
她在街巷中狂奔，脚步依旧敏捷。笳声时断时续，恍若声声呼唤。最后她循声来到镇外一小树林内。背对她的，是一白衣男子，和梦中一样。她突然驻立不敢上前。笳声停止，那男子转过头来。不，是女子。面对她的是一张女子的妩媚笑脸。
我早该知道是你。她的神情又恢复倦怠。
只有这样才能叫你出来，是吗？那女子晃动手中笳：你的，还你。
她躲开，如避蛇蝎。
笳妹何苦呢？那女子叹息，却颇做作：你一向笳不离身，何苦为了一个男人……
你说的太多了。她打断她，目如寒星。
是是是。白衣女子正色：可我们并未放弃你。
又有任务？
三月初十，唐门的二公子，唐显，二十二岁，最擅用毒，使剑，但暗器更强……
我在想，她喃喃着：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。
你想退出？那女子吓了一跳。
也许。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和上头提。另外，在初十之前我不会见他。我会用最直接的手段。
光明正大？白衣女子冷笑：你不要后悔。不过当然，重要的只是结果，不论过程。
那么到时候见。她终于接过笳，转身离开。
至死方休。白衣女子望着她的背影，喃喃着。
初九的夜突然开始下雪，鹅毛大雪。飘落在这如水的江南小镇上，堪称异景。她依旧坐在小楼中，只这次没有酒。她手中有笳。她的笳构造与普通胡笳并无分别，只不过是玉制，通体碧绿的一杆，只末端泛了红晕。十一年前他们将这只笳交给她，却没有教她吹奏。她的笳和剑一样，不过是种杀人的武器。
一百一十三个。她记得很清楚，一共是一百一十三个，从没有失过手，甚至尹耀。
她突然感觉疼痛，针刺一般缠绵在胸口。迫切需要一种麻醉的安慰，但是不可以。决战前夕必须要保持清醒。她已经派人送了帖给唐显，写着：初十，十里亭见，带上你的剑。没有署名。她没有名字，笳不过是个代号而已。
她握紧手中笳，手指因为用力泛起青筋。突然又想呕吐，心中翻江倒海。她终于按捺不住自窗口跃下，扑倒在雪地里。
雪花亲吻般落上她的脸，然后溶化滑落冰凉似泪。她不敢抬头。她怕抬起头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脸。
尹耀……
她抬头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眼睛，明澈如水。然后她笑了。
自昏迷中醒来她发现自己倚在火堆旁，盖了他的衣。他在另一边很专心地烤一只山鸡，已经烤出金黄的壳。淡淡的香气诱惑着她的胃，她发现自己的肚子开始叫了。
一只鸡腿伸到她面前，热气腾腾。她注意看他的手，手指修长，指甲却短而整齐，手背微微有青筋外露。是只很有力的手，而且，拿了这么久，他居然不怕烫。手的主人没有说话。她又笑了：我只吃鸡翅的。
他挑了挑眉，却依旧没有说话，转身撕了只鸡翅给她。
她一边啃鸡翅一边看他。他一身白衣，在夜的黑暗中格外醒目。这样的人是相当有自信的，或者是自傲。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穿白衣并不是一个好习惯，但她知道他配穿。
尹耀，二十三岁，使剑。来历：未知。门派：未知。剑式：未知。见过他拔剑的人都已不在这世上。
这是她搜集到的，关于他的全部资料。几乎是一片空白。她注视他的剑。见面不如闻名。这把令江湖人闻风丧胆，排名不下十位的日耀剑原来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式样。乌黑的剑柄，黑沉沉的剑鞘，无半分起眼之处。但她没有失望。剑未出鞘。她突然想知道剑光一闪的刹那有怎样的凛冽。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-1-19 23:13:18编辑过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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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ost By：2005-1-19 23:12:46 [只看该作者]
